国家级下弦项目非遗传承人刘延彪
青海下弦是青海独有的民间曲艺,是最富人情的民间音乐之一,据传产生于清朝末期,是青海土生土长的曲艺种类,为坐唱艺术,单人或双人演唱,一般传递的都是儒家的“仁、义、礼、智、信”等五常之道,在漫长的岁月中成为各族人民最受欢迎的文化娱乐方式之一。
下弦的说唱者主要是盲艺人,他们被称为“瞎弦”。盲艺人走街串巷、游走乡村,或在茶园、酒肆、庙会、炕头和红白喜事时演唱。
过去如有谁家子女不孝或有欺村压市行为,族长和村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便请来下弦艺人,有针对性地唱,一场下弦听下来,教育的目的也就基本达到了。若有不肯悔改者,下弦艺人便将其恶行编成唱词,到处传唱。这一招颇为有效,所以过去“三不惹”中,下弦艺人便是其中之一。下弦艺人自身凄凉,如果谁惹了他,他就将你的丑恶行径编入曲目,浪迹四海传唱,让你臭名远扬。
青海下弦对研究河湟地区的传统曲艺发展、音乐发展史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。2008年6月7日,青海省申报的“青海下弦”经国务院批准列入第二批全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。
文化遗产的核心是文化传承,民间艺人就是其中最重要的坚守者、传承者和传播者,更是人类文明记忆的接力者,他们以不懈的传承和创作,延续着中华民族的文化传统,使我们在社会变迁的潮流中能够不断回望生活的历史和轨迹。
青海下弦的传人非常少(艺人以能唱下弦者为荣),能独立演唱的更少,现存者不足五人,亟待抢救和保护。
刘延彪是青海唯一的国家级下弦项目非遗传承人,被誉为“青海阿炳”“河湟阿炳”,从而成为展示河湟曲艺魅力,让河湟曲艺走向世界的一张名片。
造化弄人,心有一片光明
1942年农历九月初七,刘延彪出生在湟中县总寨镇谢家寨村。这是一个勤劳善良的普通木匠之家,在这之前刘延彪体弱多病的母亲也曾生下三个孩子,医院生产,一个也没活下来。所以刘延彪的出生让全家人沉浸在一片喜悦当中。
然而,这个喜悦随着刘延彪的第一声啼哭便荡然无存。因为有着之前孩子夭折的隐痛和担心,母亲把他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端详起来。
“哎呀!这个尕娃的眼睛怎么睁不开啊?不会有什么问题吧?”母亲突然大声喊起来。
“不会吧,或许过几天就睁开了吧。”站在床边的妯娌接过孩子看了又看,虽然心里也有些疑惑和不安,但还是安慰着她。
“我的命咋这么苦呀。”母亲伤心地哭了起来。
虽然刘延彪从出生起就没有看到过这个缤纷的世界,但他还是得到了上天的眷顾。他的眼睛看不见,很多事物只有靠听觉识别。久而久之,耳朵变得异常灵敏,只要身边发出的声响,他都知道是何物。
随着刘延彪渐渐长大,让他学会一种谋生手段,成为压在父亲刘文平心口的一块石头。刘家几代人都是木匠,作为家里的长子,刘文平也很想把木匠的手艺传给刘延彪。因为在青海农村,庄户人家的家具都是请木匠做的,只要学会了这个手艺,以后就不怕吃不上饭。
小时候家里盖房,父亲忙着整理院子里堆放的木头,刘延彪拿起刨子就开始琢磨起来,刨完木板后,刘延彪用手轻轻拂过木板,感觉到那儿不平,接着又开始刨。等父亲来了,他就问:“阿大,你看个,我刨得阿门个?”“好得很!”久而久之,在父亲的鼓励下,刘延彪成了父亲的得力助手。
5岁的时候,刘延彪对民间曲艺有了浓厚的兴趣,他聪明,悟性很高,只要听见民间老艺人在庄子的戏台上拉弦唱曲,一定要去听。这些乐器演奏发出的不同声响,让他的心灵深处出现了一个色彩纷呈的世界,让他萌发了学习二胡的念头。
当时,刘延彪的叔叔买了一把二胡,叔叔害怕被顽皮的刘延彪弄坏,便把二胡放到他够不着的房梁上。有一次趁叔叔去较远的地里劳动,中午不能回家,刘延彪便打起了这把二胡的主意。他把被褥铺在地上,找了个长棍子,将二胡从梁上挑了下来,二胡掉到了炕上,刘延彪摸索着拉了起来。“说来也怪,我拿着二胡坐到了家里的柴火堆上,就拉出了曲调。”刘延彪笑着说道:“也许我生来就和二胡有缘分。”那是刘延彪生平第一次演奏二胡。
叔叔白天出去干活儿,刘延彪就偷偷取下二胡来拉,把听到的曲子摸索着拉出来,他用了几天就学会了第一首曲子。
有一次,庄子上放电影,叔叔和弟弟带着刘延彪去了。电影里有一段插曲叫《二郎山》,刘延彪听后特别激动,听完赶紧跑回家拿起二胡就拉了起来,当时就将这首曲子拉了出来。
庄子上有一位陈姓老人,擅长拉一首名为《满天星》的曲子,这首曲子的难度非常大,要有一定的基础才能练习。老人看到刘延彪这么喜欢二胡,就给刘延彪专门制作了一把二胡,并教给他这首叫《满天星》的曲子,没有任何二胡基础的刘延彪只用了一个后晌的时间,就把这首当时还不知曲名的曲子完整地演奏出来了。
也许,刘延彪天生就有音乐天赋,不管是什么样的曲子,只要在刘延彪的耳朵里过一遍他就学会了。村里只要有戏曲演唱,村民们就会叫刘延彪参加,初出茅庐的刘延彪只能是伴奏的角色,坐在戏台中间,双脚刚能够得着地面。就这样,刘延彪自然而然地被吸收到村里的戏班,跟着曲艺老人边学习边到附近的村子里辗转演奏,也自此开始接触“贤孝”。那一年,刘延彪刚满7岁。
学会了以后,刘延彪又去别的老艺人那里听。他们在房间里唱,他在外面听,听完就回来学。那些老艺人也不是天天唱,有时候几个月都不唱,他就很着急。听说别的村有唱戏的,他就叫家人带他去听,他能听到的都能拉出来,最后他把那些老艺人会唱的曲子全都学会了。
暗中偷艺,古而有之。刘延彪也有一个颇为经典的“偷艺”故事。总寨清水河有个老汉,以前经常来谢家寨唱曲儿。但听说刘延彪有过耳不忘的本领后,再来到谢家寨,看见刘延彪在,他就不唱。“阿爷,唱一个呗!”刘延彪说。
“怕你把我的曲儿学去了。”老汉就是不唱。刘延彪的父亲也爱听曲儿,尤其看到儿子痴迷民间曲艺,觉得也是好事,便想了一个办法。等清水河的那位老汉再来唱曲,他先把刘延彪悄悄藏在北厢房里。老汉见刘延彪不在,就开始唱,他那边唱,刘延彪就在北厢房悄悄听。等到全部曲子唱完了,刘延彪从北厢房里出来问道:“你老人家啥时候来的?”
“哎,这个娃娃啥时候来的?”那个老汉吓了一跳。“我刚进来。”刘延彪故意撒谎说。“你不会在那边悄悄听着吧?”老汉不放心地问。刘延彪心中暗想,不偷听咋学会呢,你又不教我。
这也不能怪那个老人保守,民间艺人一般不轻易收徒,都说“教会徒弟,饿死师傅”。刘延彪学会了,他在谢家寨还有听众吗?
过了一阵子,清水河的那个老汉又到谢家寨,庄子上拉二胡、弹弦子的老汉们便故意对刘延彪说:“今儿你把他的曲子唱给,我们看他能把你怎样。”
刘延彪就对清水河的那个老汉说:“三爷,我今晚上唱个,你老汉家听听咋样。”老汉问道:“你唱个啥呀?”
“我唱个你的《孔子拜师鸿雁捎书》。”老汉急忙问道:“你把我的这个曲子哪会儿又听上了?”刘延彪也不答话,清了清嗓子开唱,从头到尾一句不差,并且比“师傅”的嗓音还要洪亮高亢,韵味醇厚。“哎呦,你这个娃娃了不得,你再学不得。你再学下去,就把我的好东西全部学完了,你叫我唱啥哩?”清水河的老汉表面上大惊失色,心里却是一阵暗喜。他认为刘延彪是个可造之材,也从心里喜欢上了刘延彪这个聪明的“徒弟”,从此开始教他学唱。
老艺人的曲子全部学完后,村里放映电影《白毛女》,片中插曲很好听,刘延彪就记心里了。看完电影后,他叔叔和家里人都感觉意犹未尽。他就拉起二胡给他们唱,把家人吃惊坏了。他父亲那时候正好当乡长,父亲就到回族老艺人家给刘延彪买了二胡、板胡和三弦子,有了父亲的支持,他开始正大光明地练琴了。
人贵在志,志贵在恒。从此,凭借天赋和勤奋,一把二胡开启了刘延彪的艺术生涯,让他在一曲琴音中遇见了一个心有光明的自己。
从民间艺人到国家级传承人
颇具灵气的刘延彪从十岁开始正式登台演唱。老艺人们唱眉户戏,他父亲把他抱上戏台,他坐在凳子上,脚刚好踩上那个脚蹬子,他拉板胡,底下看戏的人都惊叹道:哎呦,这个娃娃了不得。
在那个没有电视和互联网的时代,文化生活单调,听曲儿就是村民们闲暇时光的唯一消遣。只要刘延彪参加演出,戏台就被围得水泄不通。刘延彪成为当地村民眼中的“小戏骨”,随着刘延彪的出名,爱听戏的村民就会邀请他去家里演唱。
13岁开始他就唱曲儿养家,挣粮食。他家里人多,吃的不够。他的哥哥领着他就在附近村里转着唱,每到一个村里,观众多的房子里都挤得没处坐,他们就把窗户卸下来趴在窗户上看他演唱,那么冷的天,就是喜欢听他唱。那时候的人都困难,给的都是洋芋、青稞面、苞谷等。
记住唱词对刘延彪来说是最困难的,刘延彪找了一个有文化的人,按照戏曲的内容一字一句地读给他听,人家念一句他背一句,念完了也就背会了。
在他18岁那年,青海省民政厅在中国盲人聋哑人协会的支持下,举办了为期一年的青海省盲人培训班,组织包括西宁贤孝艺人在内的一批盲艺人学习盲文、乐理和乐器演奏等基础知识,刘延彪在这个班上学会了盲谱和盲文,后来成为创作、演出和伴奏的全能艺人,从此在舞台上熠熠生辉。
刘延彪在盲人培训班学盲文的时候,一个叫任治平的老师也是盲人。任治平老师不仅二胡拉得好,还有着丰富的乐理知识。刘延彪就跟着任治平老师下功夫苦学乐理、盲谱,知道了各种调式,知道了二胡、板胡、三弦这些乐器的发音原理,还有各个部件的称呼和相互作用,他越学越有兴趣,越学越深。
在学习班他知道了以前学的曲子的名称,知道了他学会的第一首曲子的名字叫《满天星》。还有各种曲种,知道了光青海的平弦和越弦里就有五十几个调式,这些曲子有些是传到青海的,演变到今天有几百年的历史,他也知道了平弦、越弦、关弦都是我们青海本地的曲种,从而了解了源远流长,多彩多姿的青海地方曲艺。
通过勤学苦练,他熟练地掌握了二胡、洋琴、三弦等多种乐器的演奏技艺。毕业后,在技艺上就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,这让刘延彪真正地成了一位“文化人”。
从盲文学校毕业后,刘延彪参加了宣传队,他出色的演唱给宣传队增添了不少亮色。在宣传队一年多,他到处演出,到处学习,宣传队里有个队友的叔叔唱皮影戏,他就跑去学了皮影戏的唱腔,后来,又去学秦腔,接着学各种平弦、越弦、关弦,还有陕北一带的道情、说书、眉户戏、河湟一带的贤孝,瞎贤等。
知识的储备让刘延彪如虎添翼。1966年他参加了全国残疾人文艺比赛,比赛中他自己创作的一首板胡独奏曲荣获三等奖。1983年,他用青海民间小调《摘花椒》为素材创作出板胡独奏曲《椒香飘浮黄河源》,参加了“西北五省(区)盲人录音评比”,荣获创作一等奖,演奏二等奖。1989年,在省民政厅的推荐下,刘延彪第一次参加在北京举行的由中宣部、文化部、中国戏曲家协会主办的第二届全国盲人艺术调演大赛,他荣获西北地区一等奖、全国三等奖。说起当时的感受,刘延彪说:“当时把我激动坏了,我的眼睛虽然看不见,心却看得见。”
父亲刘文平看到儿子得来的大红奖状,激动之情溢于言表,他亲手做了一个木框,把奖状镶嵌进去,放在祖宗的牌位前供着:“我的这个儿子虽然眼睛看不见,却得了国家级的大奖,这是祖上的荣光啊!”
刘延彪却谦虚地说他去北京的主要目的是学习,以便取长补短,以利自己在艺术水平上的提高。
从北京回来后,他创作了板胡独奏曲《河湟两岸风光好》,现在青海电视台都有保留。他说去北京参加调演的收获很大,让他的“眼界”更加开阔。他说听了那些专业老师们的演奏,他知道了自己的不足,回来后在板胡独奏曲上下了很多功夫。还学了一些二胡、板胡演奏曲。他录制的下弦长篇曲目《林冲卖刀》的磁带和光盘是群众深受欢迎的曲艺唱段。
他今天的成就与他的勤劳是密不可分的,他一旦听到一首好的曲子,哪怕这顿饭不吃,都要学会。他说演奏曲子是一种精神上的享受,享受艺术带来的精神上的快乐,就像是吃了一顿好饭。
像修收音机、换灯泡、过独木桥、划拳、打电话、独自走一公里多的路程,这些常人能做的事情,都难不倒刘延彪。他的徒弟李光荣跟着刘延彪学了40年的曲艺,在他眼里,师父简直就是一个能人,且不说听音识人,现在光凭握手都能准确无误地叫上你的名字来。
刘延彪有很多“传奇”故事。在那个时代,科技没有现在这样发达,胡弦的材质是蚕丝,容易断,一盘弦几天就用完了,唱曲的过程中总会断一两回。刚开始刘延彪不会栓琴弦,后来自己学着摸索着栓上。
1979年的一天,湟中县电影院门庭若市,因为这天刘延彪要在这里表演。虽然下弦《林冲买刀》是个经典曲目,他不知唱了多少回,唱功可以说早已炉火纯青。这首曲目也不知收获了多少掌声,村民们也百听不厌。
然而,那一天刘延彪想给大伙来个新鲜的。
刘延彪不由自主地哼起《社员都是向阳花》这首民歌。这首由张士燮作词,王玉西作曲的民歌是一首创作于20世纪60年代的歌曲,当时在全国风靡一时。
他突发奇想,用板胡演奏了一曲《社员都是向阳花》。
只见刘延彪走到舞台中间,将板胡抱在怀里。他先是摸了摸话筒的位置,感觉话筒有些低。那个时候,话筒还是一个新生事物,没有可以调节高度的支架,只能放在一个矮凳上,话筒的电线弯弯曲曲,连在电影院墙壁上的四只音响上,这边说话或演奏,整个电影院都能听得清清楚楚。
为了让大家听得更加清楚,刘延彪干脆跪在了地上,把板胡的尾部直接对准话筒,开始忘我地拉起了《社员都是向阳花》。
这板胡的声音一发出来,满场子鸦雀无声,甚至连人们喘息声都听不到,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,人们完全陶醉在美妙的音乐中。
就在刘延彪专心致志演奏时,板胡的一根弦突然“蹦”地一声断了。刘延彪心想,这么大的演出,观众又那么多,不能停啊。刘延彪急中生智,站起来用里弦的音借了外弦音,用一根弦拉出了两根弦的音调。
一个天大的失误就这么被完美无缺地弥补上了,并且做得天衣无缝,台下顿时掌声如潮,不仅是普通观众,就连县文化馆馆长赵守昌也激动地站起来鼓掌。“哎哟,这个人就不得了啊!比专业的还专业!”
刘延彪完美地结束了这场演奏会,台下的叫好声此起彼伏,人们都被刘延彪如此高超的技艺所折服。后来这首曲子就在湟中县广播电台放了15年,成为了当时的一个经典。
在演奏技法上,刘延彪的创新也无处不在。
自从小时候不经意模仿人的哭声学会了滑音、颤音等弹奏方法后,刘延彪就特别注意弹奏中的一些细节问题,不断尝试用不同的琴声渲染曲目的气氛。
“东殿角打起了朝堂的鼓……”当唱到皇帝上朝的唱词时,刘延彪的弦子上就会发出“嘣嘣嘣”的声音,大家一听,果然似乎有鼓声传来。“五更三点金鸡叫……”这唱词一出,只见刘延彪把弦子的轮轮拧得“嘟嘟嘟”地响。
刘延彪拿手的曲目《鸿雁捎书》,讲的是薛平贵和王宝钏的故事,还有《樊梨花征西》《薛仁贵征东》等曲目,里面有战马奔跑、射箭等各种声音,刘延彪把每一种声音都通过弦子模仿得惟妙惟肖,让听众仿佛置身于故事现场。
刘延彪创作的灵感来自于生活,来自于对生活的切实感受。
《馍馍渣造反》是刘延彪通过引用一些民间小调创作的一个作品,诙谐幽默的唱词配上别有韵味的曲调,听来让人忍俊不禁:馍馍渣造反了,馒头将军是大帅,卷子是先锋,先锋披着缸炉子盔、穿着酥饼甲、脚蹬刀把子战靴、骑着果儿胭脂马,手拿挂面长枪,好不威武,吓得面片儿往锅里钻,吓得酿皮打战战……一通混战之后,如果要天下太平,那就等到新麦子磨成面再招来救兵。
《馍馍渣造反》具有浓郁的地方特色和生活气息,它一共列举了四十多种青海面食,汇成了一部“青海面食谱”。这些面食,有的是日常生活中常见的,有的已经消失已久。词的构思十分巧妙和睿智,利用面食的不同形状,描绘出食物作战的精彩场面,反映出了河湟地区独特的文化现象。
《馍馍渣造反》至今仍在青海民间传唱,并成为青海地方曲艺中的一朵奇葩,但关于它的作者,因为是通过口授相传,有些民间艺人并不知道是刘延彪所创作。
刘延彪还用《鸿雁传书》劝和过一对夫妻。一次,刘延彪的一个朋友来找他,说自己和妻子吵架了,两人要离婚。朋友哀叹道:“离了婚,娃娃咋办?”刘延彪对朋友说:“你把你的妻子叫到我的家里来,我好好劝给个。”朋友的妻子来了之后,刘延彪给夫妻俩唱了这个故事。夫妻俩听了后难过得半天没说话。刘延彪语重心长地对他俩说:“你们回去好好想想吧。”后来,两个人终于和好了,还经常来看望刘延彪。
刘延彪说:“我们唱的都是劝人孝悌、劝人学好、劝人向善的曲子,有的人觉得这些是老古董了,其实不然。”
桃李满园
刘延彪20多岁时,就已经是远近闻名的民间艺人。外人称他为“青海阿炳”,他的学生们平时都亲切地称他为“音乐天尊”。在青海省文化馆多年的帮助和支持下,刘延彪成为国家级下弦项目传承人,为下弦的传承发展作出了努力和贡献。
李光荣师从刘延彪40年以来,一直陪伴在刘延彪身边。李光荣是个健全人,在李光荣的印象中,刘延彪在教他们时认真耐心、尽职尽责,从不牵强任何人,只要学生们肯努力,刘延彪就肯教。他现在的徒弟当中,大多数都是眼睛正常的人,下弦已经彻底打破了只能在盲人间传承的惯例。
2014年4月,刘延彪的学生李光荣向村委会争取要了一间文化室,省文化馆为他们配发了乐器,取名为“谢家寨文化曲艺室”,接着便成立了“大金钱曲艺队”,每周三、周五、周六是学习的时间,每个学生都非常刻苦认真。现在,刘延彪的徒弟有二十几名,有男有女,平均年龄在四十岁左右,最小的二十出头,其中有一名女学生名叫郭冬花,曾获得过省级曲艺大赛二等奖。
同样是盲人的郭冬花是刘延彪的得意弟子。在刘延彪言传身教下,郭冬花才真正知道了三弦和越弦的区别与弹法,并将最难的定弦技艺也学到了手。
郭冬花和刘延彪都是盲人,无法通过看乐谱交流,只能靠听来学习。之前郭冬花所学的东西都不是特别正规,和专业民间曲艺相比有一定的差距,她要改正过来非常艰难。她一遍遍听刘延彪弹奏,自己再一遍遍练习,但难免出错。虽然刘延彪没有责怪,但郭冬花曾偷偷躲到墙角掉眼泪。后来,刘延彪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,就手把手教郭冬花弹奏,让郭冬花记住弹奏时手的位置。
就这样,勤奋好学的郭冬花终于成为刘延彪最得意的学生。此后,刘延彪开始对郭冬花传授下弦,《林冲买刀》《鸿雁传书》《十二月花开》这些传统下弦曲目很快就被郭冬花烂熟于心。
“对艺术的不断追求是自己这一生最大的快乐。”刘延彪在拉弦上也和其他人有很大的区别,他用反手拉弦,不仅成为青海民间演奏艺术界的佳话,在全国也绝无仅有。对于刘延彪来说,通过这种粗犷的技艺和无拘无束的想象力,以此表达出自己的内心世界。
刘延彪说:“现在的有些老艺人,舍不得把自己的东西教给别人,因为他们思想陈旧,他们觉得自己学来的珍贵的东西,别人学会了就会把他的饭碗抢了。这种思想其实是不对的,你学下这些东西,一是为了生活,二个为了传下去,你若走了,就啥也没了。还不如教给喜欢曲艺的人,叫他们一辈一辈地传下去,这样也不枉我为此付出的诸多心血。”
2020年4月22日,我见到刘延彪时,他的老伴去世仅4个月,他很悲伤。老伴的遗像就摆放在他床边的桌子上,遗像的旁边还摆放着一个老式收音机,这物是人非的场景,难免叫人滋生出些许的伤感。
老伴去世后,弟弟不放心他一个人生活。就把他接到了家里,弟弟弟媳对他很好,侄子也很孝顺。他的房间里收拾得干干净净、整整齐齐的。大白天床上的电褥子还开着,坐在床上暖烘烘的,这又是令我们欣慰的。
我问刘延彪:“如果你的这一生,眼睛是明亮的,你会做什么?”他不假思索地告诉我:“如果我的眼睛看得见,我一定会成为一个科学家。”凭他的坚韧的信念,我信。
我问他:“你知道有个阿炳吗,人们把你誉为‘青海阿炳’‘河湟阿炳’,你怎么看?”刘延彪谦虚地说:“我早就知道阿炳,也经常听他演奏的二泉映月,我很仰慕他,比起他来,我差远了。”
当我问他对自己的这一生是否满意,他告诉我:“我对自己的人生很满意,我很幸运,我赶上了这个好时代,党和政府培养我上了盲校,让我学到了很多知识,还让我学会了创作,让我懂得了什么是艺术。是艺术让我学会了用心去感受这个世界。”我问他什么是艺术时,他非常认真地说:“能够打动人心的才能称为艺术。反过来说,只有艺术才能打动人心。最近我准备创作一首曲子,已经酝酿的差不多了。”他对艺术的追求远远超乎了我的想象。
他背有些驼,患有帕金森症,坐在沙发上和我们聊天时,,手在不停地颤抖,让我看得有些揪心,也有些心疼。当他拉起板胡,唱起《林冲买刀》时,背也挺直了,手也不抖了,全然是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。他浑厚深沉的嗓音中透着一种被岁月过滤下来的苍凉与遥远,又有着一种与艰难岁月对抗之后依然热爱生命的不屈与明媚。让你完全感觉不到,他已经是一个年近80岁的老人。
何止是打动人心,何止是深深震撼!我分明看见生命的火焰在燃烧,在涅槃!而他就是为艺术而生,为河湟曲艺而生的人。
莫道桑榆晚,为霞尚满天。刘延彪深知自己当年学艺的艰辛,他恨不得将自己学到的一切毫无保留地都教给这些年轻人。他平时都在工作室为曲艺爱好者免费演唱和传授下弦等地方曲艺。这对传承和普及曲艺知识,学习下弦起到了积极的推广作用。最近因为疫情,他的工作室关门了很久,他很着急。他说:“我把二胡拉好了,这辈子值了。但我不想让它跟着我进了棺材,得留给我们的后代啊!”
朴实、爽朗、睿智、为人憨厚的刘延彪,凭借自身的艺术造诣和人格魅力,在河湟曲艺过去的数十年间留下难以复制的斑斓人生传奇。而他打动我的,不仅仅是自强不息的执着追求和他所演奏出的打动人心的旋律,还有这个国家级非遗传承人敢于“为艺术献身”的赤子情怀。
来源:青海日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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