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奋进新征程建功新时代陕西一号公路通

来源:板胡 时间:2023/5/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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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按

再走陕西沿黄公路,欣赏绿意正浓的黄土高原,体味历史悠久的黄河文化,记录沿岸百姓的生活变迁。

今年是陕西沿黄公路正式通车5周年。年8月28日,历时8年建设的陕西沿黄公路正式通车,全长.5公里。这是陕西省沿黄河西岸的一条南北向公路,被誉为陕西“一号公路”。

这条路,北起榆林市府谷县墙头村,南至渭南市华阴市华山脚下,连接了9条高速公路、13条国省干线公路和80条县乡公路;这条路,把榆林、延安、渭南的12个县(区)72个乡(镇)个村“串”在一起,还“串”起了西岳华山、洽川湿地、司马迁祠、壶口瀑布、乾坤湾、吴堡古城等50余处名胜古迹景点;这条路,承载着沿线多万群众对美好生活的期盼。5年来,这条路如巨型画笔,绘就了黄土地上的共富底色。

记者深入陕西沿黄公路沿线村庄,记录5年来群众生产生活条件改善、特色农业发展、生态环境治理、文旅融合的生动实践,讲述这里的脱贫攻坚和乡村振兴故事。

墙头奔头

陕西沿黄公路0公里处,榆林市府谷县墙头便民服务中心墙头村。

万里黄河一入陕,便转了一个九十度的大弯,犹如母亲的臂膀,将墙头村拥抱在怀中。

王清玉在这儿生活了61年。生性粗犷的他,虽对这片热土充满感情,但一直羞于表达。在他看来,“家乡”二字太过文绉绉,“祖祖辈辈待着的地方”才最贴切。

位于黄土高原上的墙头村不再是黄沙漫天、黄土满地,眼前绿油油的水浇地一眼望不到头。

8月2日,墙头村村民王清玉开着三轮车去村北的海红果种植基地转了转。占地亩的基地里,青绿色的果子挂满枝头。王清玉说,再过一个月,果子就全红了。

站在树下,王清玉拽下一颗海红果,在衣服上抹了抹便吃了起来。虽然动作和以前一样,但口感、心境却完全不同。就像他说的,原来的海红果是“酸”的,而现在却是“甜”的。

期盼

王清玉家有辆驴车,多少年了他也舍不得扔,宝贝似的放在偏房一角。新房子盖好后,妻子嫌驴车占地方,几次想处理掉,都被他拦下了。为这事,夫妻俩没少红过脸。

王清玉是个念旧的人。对他来说,这辆驴车既是父辈们留下来的念想,也是陪着他讨生活的“功臣”,说啥都不能扔。

20多年前,王清玉的父亲把这辆驴车郑重地交到他手上。“娃呀,这个家以后就靠你担着了。”当时,三十大几的王清玉已经成家,深知这辆驴车对一个家庭来说意味着什么。

地处晋陕蒙交界处的墙头村,原来到府谷县城只有两条路。一条是一人多宽的土路,路上到处是大坑,赶着驴车到县城得3个小时;一条是横穿黄河的水路,要坐摆渡船先到对岸山西省河曲县,再到保德县,最后才能进府谷县城。

肩负着养家糊口的重任,王清玉去府谷卖过西瓜,去内蒙古卖过蔬菜,去山西卖过海红果……他常常是天不亮就赶着驴车在渡口排队,快中午才能坐上船。有时实在排不上队,他就咬咬牙,走土路去府谷县城,要是路上稍有点耽搁,回来天就黑透了。

有一年夏天,雨多,黄河发大水,船过不去。唯一的土路也被雨水冲断了。

也是在那一年,王清玉家的两亩西瓜长得特别好,个头大得一个人抱都有点吃劲。他原本想着瓜卖了能给几个娃娃凑点学费,可是直到开学前,水也没退,路也没修好。眼看着熟了的西瓜开始烂掉,王清玉一个人默默地扛着锨,把那些瓜全埋了。

“可要把日子往好了过,再不敢叫娃娃们跟着吃苦咧。”这些年来,一遇到事,王清玉就想起爷爷过世前对父亲说的话。为着这句话,父亲没黑没明地干了一辈子。

再后来,父亲也不在了,临终前对他说的还是同样的话。

其实,不是父辈们没本事,而是这风沙刮、河水淌的小村子,交通实在太闭塞了。即使遇上个好年景,也不顶个啥。王清玉说,收成再好,没有路,谁来买?往哪儿卖?

让王清玉欣慰的是,随着“村村通”的普及,那条土路变成了3米宽的水泥路。虽然比之前方便了不少,可他心里还有个执念:村子能通一条更宽阔的公路就再好不过了。

这条路,啥时候能通?王清玉在盼,墙头村的老百姓也在盼。

陕西沿黄公路0公里处,王清玉指着界碑,介绍这条路给墙头村带来的巨大变化。

转机

从春忙到冬,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。王清玉心里憋屈,见了谁都没有多余的话。

他不光要操心自家的小日子,还得想着怎样让全村多口人都能过上好日子。那时候,还是村党支部书记的王清玉,肩上的担子可不轻。

他想法多、思路活,却总见不着成效。带着村民种谷子,谷子卖不上价;接着改种黄米,黄米产量又不行;好不容易嫁接了百十亩海红果树,果子销路却成了问题。就这样折腾来折腾去,王清玉差点把自己在村里的那点儿威望折腾光了。

富日子好过,穷家难当。那几年,村上开大会,底下连个人影都没有。干部坐在前头,你看我,我看你,个个一脸苦相。

“事干不到人前去,叫大家咋个信任你?”当了几十年村干部的王清玉,尽管有点无奈,但他心里提着的那口气,始终没放下。

“你说甚?要修路?”年的一天,听到这个消息时,王清玉急得鞋都没穿好,一口气跑到了一公里外的乡政府大院。

“看,这是规划,有咱墙头呢。”乡干部说。王清玉接过那几页薄薄的纸,只扫了一眼,就一屁股蹲到地上,结结实实地哭了一回。

连着几天,晚上睡觉时,王清玉都把复印的那几页纸压在枕头底下。“不怕你笑话,我做梦都能笑醒。”他说,打小在黄河边长大,家里老几辈都吃过交通不便的亏,他太清楚这条路的“分量”了。

当年7月29日,一条沿着黄河西岸一路向南的路开工了!

这条路,就是陕西沿黄公路!

由于部分路段施工难度大,挖掘机只能“趴”在陡峭的山崖上,用液压破碎锤一点一点地“抠”路基。仅榆林段一期工程路基全线贯通,就用了四五年时间。

施工的那几年,王清玉经常在现场从早守到晚。他说,哪怕远远地看上几眼,听一听开山放炮炸石头的声音,心里也觉得踏实。

陕西沿黄公路正式通车的那天是年8月28日。王清玉记得特别清楚。

那一天,墙头村敲锣打鼓,鞭炮齐鸣,全村多口人聚在一起,比过年都热闹。

那一天,王清玉一直咧着嘴笑,不时还扯开嗓子,吼上几句自己编的小曲:“沿黄公路修到墙头来,老百姓乐在眉梢喜心怀……”

就像歌词里唱的那样,墙头村的“春天”来了!

新生

“村子要发展,路是关键。”这句话,王清玉这两年见人就说。

自打沿黄公路通车后,墙头村的村民种啥都赚钱。就在前两天,王清玉家剩下的一点儿西瓜也卖完了。一算账,5亩瓜一共卖了6万多元!这在以前,他想都不敢想。

不光他一家,墙头村的老百姓日子都好过了。

每年7月底,西瓜地腾了后种上大白菜,白菜行间套种些红薯和花生,剩下的地里,再种点儿玉米,一点儿绺绺地也不浪费。王清玉粗粗地算了下:去年,大白菜亩产达到2万斤,地头价一斤6角多钱;密植玉米亩产多斤,客商上门收购一斤1元多钱;加上杂七杂八的收入,一户村民年收入轻轻松松就能突破六位数。

让人欣喜的远不止这些。随着黄河流域生态治理力度不断加大,墙头村的山坡上、公路边都栽满了树,昔日漫天风沙的黄土高原呈现出勃勃生机。这几年,政策、项目、资金不断在墙头村落地,原来干啥还有点畏畏缩缩的王清玉,终于有底气带着大家伙大干一场了。

改善村容村貌,调整产业结构,成立海红果种植专业合作社……墙头村的每一步,都踩在了点上,“走”得稳稳当当。

路通了,机遇也来了。作为主导产业的西瓜,在墙头村有了自己专属的“节日”。“连续办了多年西瓜节,多亩瓜不出村就被抢光了。一到那几天,村里车多得停不下,光维持秩序的就有多人。”8月20日,王清玉龇牙一笑,说话声都高了。

名不见经传的墙头村火了!

贩瓜贩菜的来了,旅游观光的来了,学习取经的也来了。王清玉把这些归结为“新生”带来的蝶变效应。他说:“咱这儿现在是省级重点农业园区,海红果、瓜菜都是增收‘名片’,家家户户都有了好出路。”

生活好了,心情也好了。王清玉家的堂屋里有一张去年春节的全家福。一家十来口人穿着簇新的唐装,个个笑容灿烂。有时候,他会对着照片出神,看着看着,那些年吃过的苦、遭过的罪就像放电影一样,一幕幕在脑海里回荡。

如今,那些肩挑、背扛、驴车拉的苦日子早已成了历史。这个“鸡鸣闻三省”的小村子,每天都在演绎着“墙内开花墙外香”的新故事。

王清玉说,现在的日子,一天比一天有奔头。(陕西农村报记者赖雅芬黄敏/文王东宇/图)

古渡今渡

陕西沿黄公路公里处,榆林市吴堡县岔上镇拐上古渡。

黄河水沉稳地向前流淌,在岔上镇丁家畔村迸发出惊人力量,形成壮丽奇观——天下黄河第二碛。从这儿往上一公里,就是拐上古渡口。

20多年来,四锤一直守在这儿。用他的话说,渡口、码头就是他的家。

守了半天,没等来一单生意,船工四锤有些烦躁。

8月5日,午后,太阳明晃晃地照在头顶,码头静悄悄的。来回转了几圈,四锤热得直冒汗。他走到浅滩处,抽下挂在脖子上的毛巾,扔进水里摆了摆,往脸上抹了两把。

日头渐渐偏西,青翠的山梁慢慢投下暗影。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,四锤直起腰,紧了紧腰包,想了想,又伸手蘸了些水,捋了捋头发。“人得精神些。”他说,这些是他“开工”前的准备。

坚守

摆渡行船,靠的就是一双手。57岁的四锤一直认为,自己是个手艺人。

黄河上有很多渡口,啥时候有的,有多少个,没有几个人说得清,四锤也不知道。世代生活在拐上渡口附近的丁家畔村,四锤只知道,打他记事起,父亲和父亲的父亲就像渡口所有的摆渡人一样,长年累月跑码头,养活一家老小。

丁家畔村坐落在黄河岸边的山窝窝里,与山西省吕梁市临县碛口古镇隔河相望。以前不通公路,从村里到吴堡县城只有一条盘山土路,坑坑洼洼,一去一回一天就没了。可从码头坐船到对岸的碛口古镇只要10分钟。镇上店铺林立,卖物换钱、购物办货都很方便,一天能打十几个来回。

守着古渡,守着码头,这个封闭的小山村多了一些希望。

在四锤的记忆里,有一段时间,渡口跟菜市场一样热闹。每天从早到晚,老老少少挑着担子,赶着牲口,在码头上排队上船。父亲在船头使劲划着桨板。到了对岸,人们卸货下船,父亲汗津津的手上就多了几张钞票。

“这是咱吃饭的营生,好好经管。”父亲老了,摆不动船了,就把祖父留下的木船给了四锤,嘱咐他,“行船不光是卖力气,也是手艺活,可不能丢了。”

四锤到现在都记得,那一天,父亲坐在炕上,烟抽了一锅又一锅,同样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。

这些年,除了刮风下雨,四锤几乎天天都守在渡口,等客,渡客。“父亲下了一辈子苦,到老都没见过柴油渡船。”四锤说,自己比父辈幸运,赶上了好时代,还掌握了新手艺,柴油渡船、动力汽艇样样都能“摆”。

四锤其实是有大名的,叫李常平。只是摆渡的时候,大伙喜欢站在码头上叫他“四锤”。日子一天天过去,码头昔日的繁华如流水般一去不返,但守在渡口已经成了四锤雷打不动的习惯。

虽然有了柴油渡船、动力汽艇,但是一有空,四锤就会把木船拾掇拾掇,一直也没舍得扔。他也说不清为啥,可能就像乡亲们说的,看到渡口,看到这船,就像看到了回家的路。

四锤“摆”着渡船,将一拨游客连车带人送到了对岸。

破冰

在码头上讨生活是件苦差事,风吹日晒不说,摇橹撑船费人费力,遇到涨水起大浪还有危险。开始那几年,拉一个人单趟才一元钱。四锤不挑客,一元钱都要挣到手。就这,他的日子还是过得紧紧巴巴。

咋样才能把日子过到人前头,让娃娃们走出穷山沟?这个问题,一直在四锤脑子里打转。

那时候,山上不通路,沟沟坎坎都是黄土,想找条出路谈何容易?四锤咬牙撑了两年。木船该翻修了,他一打听,得一万多元,快抵上动力船的价格了。四锤觉得不划算,跟妻子商量了几宿,一咬牙就置办了一艘柴油渡船。

承载着祖父和父亲两代人记忆的旧木船,从此“功成身退”,被搁在了岸边。

柴油渡船不费人,载重可达三四吨,拉车拉人都很轻松。尽管如此,可码头上摆渡谋生的不止四锤一个人,他的日子还是很难。

如果没有修路,生活可能就这么平淡无奇地过下去了。四锤做梦都没想到,丁家畔村几代人盼了几辈子的水泥路,真的通到了家门口。紧跟着,农村公交也有了。再后来,村里的枣啊、粮啊、牲口啊都有了“出路”,再也不用抢着“过河”了。

不知道从哪天开始,码头上摆渡的人少了,坐船的人也少了,有时几天都等不到一单生意。四锤知道,世事变了,变得更好了,他既高兴,又失落。

半辈子没出过山,不摆渡能干啥?那段时间,四锤黑天白日都在寻思着,经常一个人在空荡荡的码头一坐就是一天。

“船停在码头坏不了,有人了挣个零花钱,没人了就务庄稼,照样能过。”四锤这样安慰自己。

真正的改变在年。那年秋天,山上的大枣快红透时,乡亲们成天念叨的沿黄公路正式建成通车。这条路,更长、更宽,沿着黄河西岸,从丁家畔村和拐上古渡间一穿而过。

路通了,丁家畔村通往外界的“窗口”更大了。站在渡口,看着南来北往的车辆,四锤又一次觉得,生活更有奔头了。

那年冬天特别冷,黄河上结了一层薄冰,古渡越发冷清。四锤却整天乐呵呵的。他想着,转过年,春暖花开,河面的冰化了,这儿的光景就不一样了。

出圈

道路通,百业兴。

四锤深刻地感受到,这条宽阔的沿黄公路给村子带来的改变不是一星半点。自从路通了,丁家畔村也变了模样:村子美了,产业旺了,原来卖不上价的农产品一下子成了抢手货,家家户户盖新房、买汽车,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。

黄土高原的沟沟峁峁也在不经意间都披上了“绿装”,黄河边路成网、树成林,一年到头都是绿油油的。

“以前到处都是黄土梁梁,风一吹,喉咙里都是土。”四锤没去过江南,在他的心里,现在的黄河沿岸山清水秀,跟江南一样美。

四锤家的5孔窑洞就建在沿黄公路的边上,离渡口也不远。

如今,沿黄公路成了远近闻名的观光路。吴堡县借力打造拐上古渡湿地公园,推动特色产业、生态文化和乡村旅游融合发展。古渡、码头、黄河滩,有游客说,这里有满满的乡愁。

四锤不懂啥叫乡愁,他依然坚持守着渡口。有人过河,他就扔下手上的活,连车带人送到对岸去,一趟下来能挣五六十元,比以前多了好几倍。

“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哩,我多挣些,娃娃们就少受些苦。”腰包鼓了,一双儿女走出了丁家畔,这是四锤最骄傲的事。

这两年,渡口人气又旺了起来。过河,漂流,干啥的都有,上门的营生咋能错过?不顾妻子反对,四锤从城里买回了一艘汽艇,练了几天就上手了。

“不管啥船,道理是一样的。”四锤对自己的“手艺”很自信。今年过年,趁着娃娃们回家,他还学会了抖音直播,专门介绍黄河以及拐上古渡的好风光。

开播没多久,四锤就收获了一批“粉丝”。他感到很新奇,于是得空就拿着手机东晃西晃。“黄河出圈了,古渡也快了。”说这话的时候,四锤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。

太阳落下了山头,一辆接一辆的小汽车驶进了渡口。看到生意上门,四锤的眉头展开了。一番讨价还价后,他解开铁索,跳上渡船,发动马达,对岸越来越近。这单生意,成了!(陕西农村报记者黄敏赖雅芬/文王东宇/图)

小院小康

陕西沿黄公路公里+米处,延安市延川县乾坤湾镇龙耳则村。

村子东北大约10公里外,就是“天下黄河第一湾”——乾坤湾。在这里,母亲河就像一条巨龙,在黄土高原的沟壑间奔腾不息。

围着锅台转了大半辈子,55岁的马彩梅一直守着自家的那个小院子,缝缝补补,洗洗涮涮。没出过远门的她,不止一次地憧憬过外面的世界。

龙耳则村村民马彩梅家的5孔窑洞朝南一字排开,间间宽敞明亮。铺着蓝花花床单的大炕中间,摆着一个四方小炕桌。再往里,几床被子叠得像豆腐块一样,方方正正。

就这,马彩梅还觉得不够整洁。拿着扫炕笤帚,她又一下一下仔仔细细地把炕上的床单扫得看不见一个褶儿。

马彩梅是个麻利人,每天一睁眼,就要把窑里院里拾掇一遍。她说:“收拾干净了,客人住着才舒服。”没念过书的马彩梅不懂啥大道理,只知道一点,要让住到自家窑洞的人有回家的感觉。

作为村里现在的5家民宿之一,马彩梅家的窑洞是档次最高、生意最好的。8月9日,说起自家的生意,马彩梅表示,别看现在日子红红火火,可她和丈夫背地里吃的苦,三天三夜都说不完。

困惑

马彩梅的丈夫吕金福家里弟兄多、拖累大,光景过得一般。当初,马彩梅就是图着吕金福为人踏实、知根知底,才啥都没要就跟了他。

延川县红色资源丰富,自然景观壮美。离马彩梅家不远的地方就有好几个旅游景点。当初嫁过来的时候,马彩梅就盘算着,只要两个人舍得力气不怕苦,日子指定差不到哪儿去。可她没想到,他们会在这山窝窝里一扑腾就是好些年。

刚结婚的头几年,马彩梅两口子住在龙耳则老村沟底下的一孔烂窑洞里。虽然条件不好,可马彩梅从没埋怨过,她跟丈夫有商有量地经营着自己的小家。

“嫁汉嫁汉,穿衣吃饭。既然成了一家人,就要相信他。”马彩梅知道,丈夫不是那种“破罐子破摔”的人。光景过不前去,丈夫虽然嘴上不说,但心里也像猫抓一样,急得很。

后来,村里条件好一点的人家陆续都搬到沟上面的平地上去了。马彩梅两口子还是守着几亩山地,一天一天地、一镢头一镢头地“刨”生活。尽管顿顿清汤寡水,可他们坚信:眼下的苦,是暂时的,生活的甜,在后头呢。

山里人干活,离不了牲口。每年开春,马彩梅都会翻出压在箱底的红手帕。那里头,裹着头一年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儿“家当”。她一张一张数上好几遍后,小心翼翼地让丈夫装进贴身衣服的口袋,最后再用别针把开口处别紧。

从集市上,吕金福牵回一头毛色光亮、高大健壮的骡子。可是没养多久,骡子就莫名其妙地死了。连着几年,年年如此。马彩梅说,人倒霉了,喝凉水都塞牙缝。吕金福却说,这是把牲口使得太扎实,加上不会喂养,才出的问题。

靠山靠不住,种地产不出,一年忙到头,手里也没有几个钱。眼瞅着娃娃一天天长大,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,再这样下去,不是个办法。马彩梅两口子筹谋了几天,也没想出一个挣钱的好门路。

马彩梅心里有困惑,也有不甘。

马彩梅在家门口的小花园里忙活。

谋变

苦归苦,难归难,可马彩梅和丈夫的心劲一点儿都没减。在这片红色热土上,最不缺的就是艰苦奋斗的精神。

两口子朴实,啥苦都能吃。村里没人种的绺绺地,山上长满草的台台地,他们都锄得光净光净的,种上了庄稼,栽上了枣树。干,总比不干强。他们心里清楚,在没有找到更好的营生前,种地是唯一的指望。

就这样,省吃俭用了好几年,一家人硬是从牙缝中一点一点“抠”出了一些闲钱。可要箍起几孔窑洞,这点儿钱远远不够。咋办?

再难,日子总要往好了过。一狠心,吕金福撇下妻儿老小,一个人跑到外头打工去了。

搬石头、扛货物、揽零活……吕金福不怕苦,别人嫌活重钱少不愿意去,他二话不说就接过手。“慢慢干着,慢慢攒着,总有攒够的一天。”吕金福说。

抱着这种想法,两口子一个在外下苦挣钱,一个在家种地管娃。几年下来,总算把箍窑洞的钱攒够了。

龙耳则村的人箍窑洞,都要到老村的沟底下拉石头。别人一天拉四五趟就是多的,可吕金福非要拉八九趟不可。

对马彩梅来说,丈夫就是她的天。她心疼自家男人,不想让他太累。有一次,跑完第八趟的时候,骡子累得卧在地上,呼哧呼哧喘着粗气,咋拉都拉不起来。吕金福也受伤了,小腿被石头砸破,血直往外冒。就这,他还挣扎着要再拉一趟。

“人重要还是窑重要?照你这弄法,窑还没箍好,你就被撂倒了。”从来不大声说话的马彩梅,头一次吼了丈夫两句。过后,她又有点自责,晚上吃饭时,悄悄给丈夫的碗里多卧了两个荷包蛋。

窑洞箍好的那天,是个大晴天。站在亮堂堂的窑里,马彩梅笑着笑着,眼泪就流了下来。吕金福抢过妻子手里的笤帚,把新家从里到外打扫了一遍。

两口子憋了半辈子的劲儿,在这一刻释放了。

逐梦

马彩梅爱干净,丈夫吕金福则不太讲究,他还嫌妻子“事儿多”。在一块过了几十年,马彩梅一直想让丈夫跟自己一样干净利落,可每次一提这事,两人就要打一场嘴仗。

但这两年,吕金福变了。他不光收拾自己,有时还帮着马彩梅把屋里拾掇一下。马彩梅打趣地说:“哎呀,太阳打西边出来了。”吕金福总是嘿嘿一笑说:“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,我可不能给咱掉链子。”

现在,的确和以前不一样了。马彩梅的新家紧挨着沿黄公路。通车的前两年,就有村干部在他们耳朵边“吹风”:“把窑洞改成民宿,城里人没住过,稀罕得很。沿黄公路通了,来的人肯定少不了。”

事是好事,可马彩梅心里有点打鼓。她不善言谈,不知道咋和外人打交道。丈夫安慰她:“你就当和村里那些婆姨拉话,说错了也没人怪你。”马彩梅这才觉得自己好像有那么点底气了。

开民宿,3孔窑洞肯定不够。两口子一寻思,拿出多年积蓄,又在旁边续了2孔。每一孔窑洞都配了卫生间,装了马桶和淋浴器。马彩梅还“撺掇”着丈夫把原来开在西边的大门改到了正南方向,又在门口撒了些格桑花种子。

“门朝南,向阳,人来了一眼就能瞅见。”说这话时,马彩梅眼里闪着光。

年8月28日,沿黄公路通车。那一天,马彩梅家门口的格桑花开得正艳。红的,黄的,粉的,一大片花儿迎风轻摆。

那一年的国庆节,来乾坤湾旅游的人一拨接着一拨。马彩梅家的5孔窑洞,住得满满当当,半个村的人都跑到她家看稀奇。

第一天面对客人,马彩梅紧张得说话都有点结巴。可没过几天,她就能操着一口不太熟练的普通话向客人推荐自己的拿手菜了。

白天洗菜做饭、张罗吃喝,晚上打扫卫生,准备第二天的食材。那段时间,马彩梅一天只睡三四个小时。可她一点儿也不觉得累。“咱这是追求自己的好日子呢,再累心里都是欢喜的。”马彩梅说,那个假期,她挣了一万多元。这个围着锅台转了半辈子的婆姨第一次体会到了挣“快钱”的兴奋感。

假期一过,游客少了,马彩梅两口子还是闲不下来。除了民宿,家里还有40多亩葡萄园,正是卖钱的时候,得悉心经管。

现在,不忙的时候,马彩梅就爱坐在院中间的石凳上往远处瞅。

天蓝、地绿、水清……马彩梅说,这美景咋都看不够。这不就是自己以前向往的生活吗?(陕西农村报记者赖雅芬黄敏/文王东宇/图)

老村老腔

陕西沿黄公路公里处,渭南市华阴市岳庙街道双泉村。

千百年来,黄河水浩浩汤汤,滋养着两岸的百姓,催生出许多古老而灿烂的文化。华阴老腔就是其中之一。

作为华阴老腔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人,75岁的张喜民最得意的就是和老腔一起登上了世界舞台。这是他的荣耀,也是华阴老腔的高光时刻。

“八百里秦川,千万里江山,乡情唱不尽,故事说不完,扯开了嗓子,华阴老腔要一声喊……”8月12日,早饭后,双泉村村民张喜民像往常一样拉着孙子张猛在院里的葡萄树下练“吼功”。爷孙俩,一个抱着月琴,一个拿着板胡,一弹一拉间,一声声“呐喊”令人震撼。

阳光很好,密匝匝的葡萄藤蔓在院子里遮出一片清凉。唱了一阵,张喜民觉得不过瘾,又聊起了老腔的“前世今生”。尽管听了无数遍,张猛还是听得很认真。

积淀

双泉村是个有故事的地方。

多年前,黄河上的漕运船工为统一动作,一边用木块敲击船帮,一边喊着号子。这是老腔的雏形。此后,居住在村里的张氏族人,将号子记在心间、唱在口中,并与后来的皮影戏结合,形成独特的“家传戏”,一代代口口相传。

关于老腔的这段历史,张喜民从小听到大。家里有个说不上年代的戏箱子,里头放着50多本发黄的老腔剧本,写的大都是些老故事。

“父亲在世时把这些老腔剧本当宝贝,看得比命都重,东藏西藏,就害怕叫人偷了。”在张喜民心里,这既是祖辈传下来的“家当”,也是张家人吃饭的“家伙”,丢了,就等于砸了饭碗。

年以前,老腔和皮影戏从没有分开过。那时候,人们看戏,只能看到白幕上的几个影子。幕后,操作皮影的签手一边表演,一边弹乐器,时不时仰头吼上几句。

“台下的人光能看到幕布上的皮影在动,角色自如转换,他们不知道,幕后可能只有两三个人在表演,每人拿几把乐器,同时演几个角色。”张喜民从小跟着父亲唱老腔、学皮影戏,15岁时就正式开始表演了。

世代生活在这儿,张喜民对这片土地,以及这片土地上的风土人情再熟悉不过了。用他的话说,老腔、皮影戏满是“黄土味”,演的不光是黄河的历史,也是自己的生活。

刚开始那几年,张喜民一年能演上百场。“谁家过红白喜事,不演几场皮影戏,乡党那里都说不过去。”经常走东家、串西家,张喜民越来越觉得,老腔不能总是老一套,得出新戏、唱新词。他说:“任何文化形式,只有跟上时代才能长长久久地走下去。”

闲下来,张喜民就把老剧本翻出来,照着老段子、老曲子编词改戏。这一改,还真有效果。后来几年,“请戏”的人越来越多,老腔也在一天天的“积累”中更有看头。

聚力

大概是年的冬天,张喜民带着班子去邻村表演。台上,皮影戏人物短兵相接,戏唱得铿锵有力;台后,他和几个老伙计趁着空儿喝壶茶、咥碗面。放下茶杯、碗筷,大家继续吹拉弹唱,忘情投入。

这一幕刚好被当时在华阴市文化局工作的党安华看到。戏刚演完,他就找上张喜民。

“人影比皮影还精彩,要是把幕后场景搬到台前,肯定更吸引人。”党安华的话,张喜民一直都记着。

老腔自打出现后,都是幕后表演、台前看戏,现在要让自己登台亮相,张喜民实在没有底气。他说:“没有了皮影戏,老腔唱啥?塌火了咋办?”

后来,党安华几次上门劝说,张喜民决定试一试。没抱什么希望的他,咋都没想到,离开了皮影戏的老腔会火得“一塌糊涂”。

“伙计们,准备好了么?”

“好咧!”

“抄家伙,曳一板。”

……

排练了十来天,第一次在专家面前露脸,张喜民手心全是汗。他说:“太紧张了,腿抖得就没停。”

短短10分钟的表演,张喜民觉得好像过了一个世纪。台下的人,他一个都没看清,两眼一闭全身心投入演出。

表演结束了,台下掌声雷动,张喜民一边笑着,一边流着眼泪。那一次,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喜极而泣。

“迈出这一步,太不容易了。”张喜民回忆,以前的双泉村交通落后,没啥产业,老百姓一年四季除了务两料庄稼,没有多少事,看皮影戏、听老腔成了打发农闲的主要消遣。老腔红火的时间就那么几年,再后来,娱乐活动越来越多,“请戏”的人就少了。

张喜民也曾急得满嘴起泡,能用的法子用遍了,还是没有起色。他原以为,这样下去,老腔的处境会越来越难,却没想到,处在低谷的老腔,竟然绝处逢生,一下子“蹿”到了台前。老腔又红火了。

此后,张喜民和村里的老腔艺人开始了和以往不一样的表演。老腔,慢慢地“走”出了这个古老的村落,一步一步,积聚着力量。

年,华阴老腔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。

张喜民(右)教孙子张猛弹唱华阴老腔。

传承

老腔过去是“家传戏”,很长一段时间里“只传男不传女”,其他人想学更是没有门路,加上以前交通不便利,村里的人走不出去,外面的人进不来,导致老腔只能在华阴一带“小打小闹”。

从幕后到台前,老腔“走”了太久。而要想上“大场子”,老一套肯定不行。那时候,沿黄公路快修到村口了,双泉村也开始着手调整产业结构,像老腔这样的传统文化与产业、生态多元融合已成了发展趋势。党安华提议大家组成“正规军”,他来帮着编剧本、联系演出,让老腔能够“走”出华阴、“走”向全国。那时候,党安华也没想到,自己看得还是不够远。

接下来几年,一伙人唱遍了全国,也去过国外。短短几年,老腔“走”出了华阴,“吼”向了世界。

“土戏”为啥能火?张喜民想了好长时间,才琢磨出些门道:“老腔的‘吼’,就跟黄河的‘吼’一样,是一种精神,一种黄河边老百姓为过上安生日子而奋斗的精神,咋能不吸引人?”

年,老腔又火了一把。央视春晚的舞台上,一群带着土气的老艺人用粗犷的吼声惊艳了亿万观众。

“年没过完,就有人跑来拜师。”张喜民兴奋地说,“老腔要火下去,没有传承人咋行?有人愿意学,我巴不得呢。”

老腔在变,老村也在变。这些年,脱贫攻坚、乡村振兴“一棒接着一棒干”,黄河流域生态环境越来越好,双泉村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尤其是沿黄公路的开通,更是把村民们以前想都不敢想的资源“送”进了村。老村变美了,出行便利了,游客进来了,到双泉村听原汁原味的老腔成了“热点”。

路通了,老腔的“出路”也多了。可张喜民却为老腔后继无人发愁。他说,这几年,村里人人都会唱几句,但真正学的却没有几个,不是年纪大,就是没天赋,来拜师的也是凑热闹的多,挑来挑去也挑不出好苗子。

“满打满算,华阴会唱老腔的才20多个人,还都是些半大老汉。有人看,没人演,不顶啥。”张喜民说,几年前,他把孙子张猛当成接班人,从调琴到唱功,从编词到说戏,手把手地教。几年下来,张猛唱得有模有样,还跟着张喜民上过几次“大场子”。

“爷,再整一段?”

“整就整!”

小院里,爷孙俩聊着聊着,又吼上了。“婆姨汉子耕黄土,千载悠悠唱老腔……”看着眼前年轻的面孔,张喜民抱着月琴弹得越发起劲。

老村的故事还在继续,老腔的“吼声”还在回荡。(陕西农村报记者黄敏赖雅芬/文王东宇/图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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